糖心在线观看视频播放:唐伯虎糖心官网-往事|从“谭敬家造”看民国书画作伪现象
自清代中后期至民国,古书画作伪活动再度达到鼎盛,这一时期被学术界普遍称为第三次作伪高潮。其中,“谭敬家造”是这一时期书画作伪组织化的典型代表。在1947年至1949年的短短两年内,谭敬与其团队所制作的作品涵盖了从宋至清的各个时期,时间跨度之大前所未见,且选材精良,画技高超。
“谭敬家造”作伪团队成员多为旧时代的读书人,他们对传统古书画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。部分人曾有过装裱经历,使他们对传统书画的纸张、墨色、色彩以及印章有着更为深入的了解和认知,能够以更为专业的视角审视书画作品。另一方面,他们是身怀绝技但社会地位不高的书画匠人,为了在上海这个名利场中凭借自己的技艺立足谋生,他们只能依附于有背景、有影响的高层人物,以发挥所长。谭敬凭借其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方面的强大背景,成为他们的最佳选择。因此,他们更应被定义为依靠自身技能谋生,为出资人服务的“工匠”角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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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敬(左)旧影
在中国艺术发展史上,书画作伪活动由来已久。早在南北朝时期,刘宋书法家虞龢(生卒不详)在其著作《论书表》中便已记载了会稽、吴兴地区伪造王羲之(303—361)、王献之(344—386)父子书法作品的现象。彼时,“新渝惠侯雅所爱重,悬金招买,不计贵贱”,此举引得“轻薄之徒,锐意摹学,以茅屋漏汁染变纸色,加以劳辱,使类久书,真伪相糅,莫之能别”。由此可见,当时以伪造书画作品牟利已成为一种社会现象。牟利不仅是书画作品商品属性的物质彰显,也是作伪者最为核心的伪造动因。实际上,书画作伪现象的出现与书画市场的产生及日益繁盛息息相关。自清代中后期至民国,古书画作伪活动再度达到鼎盛,这一时期被学术界普遍称为第三次作伪高潮。其中,“谭敬家造”是这一时期书画作伪组织化的典型代表。
“谭敬家造”是指在上海地区以谭敬(1911—1991)为首,包括汤安(1888—1965)、许徵白(1881—1948)、金仲(1922—1993)、郑竹友(1895—1976)、胡经(生卒不详)、王超群(生卒不详)等成员在内的作伪团体。
历史上,对于此类以家庭作坊为组织形式的团体作伪活动,通常冠以“家造”之名,诸如 “苏州片”中有名的“钦家款”。有学者直接将该团体命名为 “谭敬家造”,本文沿用此称谓。“谭敬家造”有别于前朝“闭门造车”式的个人作伪,其组织严密、分工明确、伪造的技艺精湛,堪称书画作伪的专业典范,是研究书画作伪手法和观念变迁的典型范例。“谭敬家造”的诞生,带有鲜明的时代变革烙印。
首先,1843年上海开埠,引发了社会、经济、政治、文化及生活等多方面的深刻变革。大量中外资本的涌入促进了民族工业企业的蓬勃发展,工业的兴盛又进一步推动了商业的高度发展,使上海迅速崛起为一个工商业发达、资本密集、人口众多且消费能力巨大的城市。一方面,人口的增加、经济的快速增长以及多元文化的交融,为这座城市的文化艺术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;另一方面,商业的繁荣和经济的富足,也拓宽了人们对精致生活追求的视野。尽管时代更迭不息,但文化的价值和影响力始终深远。书画作品因其典雅含蓄的文化特质,成为商贾与士绅之间极为适宜的酬谢之礼。商人们将收藏书画视为展示财富、彰显品位的标志,这种崇尚艺术的价值观引领了社会对书画的追捧风尚,也激发了普通民众对书画的浓厚兴趣。
在金融与工商业为主导的社会中,金融流通性的增强促进了居民消费水平的提升,精神需求也迅速扩大,进而推动了书画作品价格的同步上升。书画作品价格的攀升激发了企业家、银行家、买办等城市新兴阶层的购藏热情。民国时期,文化传播速度显著加快,艺术品不再局限于上层社会,而是逐渐融入普通民众的生活。收藏、鉴赏等知识的普及,使得书画作品成为一种投资与储值的工具。这些来自不同阶层、拥有多元审美的购买者,为画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。因此,“四方宾彦,挟艺来游”,越来越多的画家选择前往上海谋求发展。画家数量的增加促进了市场的繁荣,而市场的繁荣又进一步吸引了更多画家的到来,为书画市场构建了一个良性循环。同时,对书画收藏的兴趣和需求也催生了书画作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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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 朱德润 秀野轩图 (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)
鸦片战争后,西方文化和观念在传入国内的同时,也被中国传统文化所吸引。中西贸易中的洋人、华侨,乃至海外博物馆均积极参与中国书画的收藏。西方国家对中国传统书画艺术兴趣的持续增长以及境外资本的流入,进一步刺激了书画市场的繁荣,并间接推动了书画作伪活动的兴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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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 朱德润 秀野轩图(局部,佛利尔美术馆藏)
其次,鸦片战争对清政府造成了重创,导致宫廷对艺术的赞助逐渐萎缩。然而,此时聚集于上海的商人、买办及广大市民却具备较强的消费能力。这些来自民间的赞助群体成分复杂、趣味多元,使得书画赞助者的数量和构成相较于前代发生了显著变化。新兴市民阶层的赞助因此能够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,并逐渐增大对当时艺术市场的影响力。在近代上海,商人地位的提升使得众多商业巨头在政治、经济和文化生活中占据了主导地位。这些主要来自广东、江浙地区的商人,大多具备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,酷爱书画诗词,并热衷于中国传统艺术。为了获得士绅阶层的认可,他们倡导“贾行士风”,不仅收藏艺术品,部分商人还亲自从事书画创作,如王一亭等人便是典型代表。通过购藏书画艺术品,商人们既能展示自身的财富与权力,又能彰显其文化品位与情操,进而获得社会的广泛认同。这种内在需求促使他们成为书画艺术高消费的主要群体,并为书画市场的繁荣提供了坚实的物质支撑,最终使“上海逐渐取代了扬州,成为私人收藏的中心”。
书画收藏队伍结构及兴趣的变化,深刻影响了人们对艺术品的审美趣味和价值取向。其中,两类收藏群体尤为引人注目。一是兼具鉴定家与书画家身份的收藏家,以庞元济(1864—1949)、张伯驹(1898—1982)、吴湖帆(1894—1968)、张珩(1915—1963)、叶恭绰(1881—1968)等为代表。庞元济作为收藏大家,深受吴门收藏文化的影响,毕生致力于书画收藏。他曾将其583件藏品仿清代高士奇(1645—1703)《江村销夏录》样式,编纂成《虚斋名画录》。郑孝胥(1860—1938)为此书题记:“虚斋主人收藏甲于东南。”足见其收藏之广博与精湛。尤为可贵的是,庞元济对于习画之人,只要获得其信任,便可进入虚斋,协助他进行藏品的登录、修补、复制备份等工作。这一举措为众多青年书画家提供了宝贵的借鉴与学习机会。
吴湖帆出身于收藏世家,凭借家族背景与个人卓越的山水画技艺,在书画界确立了显赫地位。张伯驹则以收藏传世名画《游春图》与书法瑰宝《平复帖》而声名远扬。张珩出身于湖州世家,自幼便浸润于书画收藏与鉴定之中,其收藏在20世纪30年代已能与吴湖帆、张大千相媲美。他专注于唐宋元精品的收藏,展现了深厚的专业素养。
另一类是实力雄厚的实业家及政治人物,以张学良(1901—2001)、袁克文(1890—1931)、孙煜峰(1901—1967)等为代表。张学良早年受益于胡若愚、周大文的指点,逐步确立了以明清书画和明清名人墨迹为主的收藏方向。藏品中不乏王献之《丙舍帖》、小李将军(675—758)《海市图》、董元(?—约9 62)《山水卷》、郭熙(1023—约1085)《寒林图》、宋徽宗(1082—1135)《敕书》、米友仁(1074—1151)《云山图》这样的珍品。袁克文则以藏书最为精致著称,其藏品多为清廷内府藏本,且兴趣广泛,还兼顾其他收藏。他的代表藏品有宋刻本《鱼玄机集》《淳化阁帖》乾隆拓本等,皆世所罕见,价值连城。孙煜峰作为民国时期的大收藏家与杰出实业家,其书画收藏与张伯驹不相上下,书房“弘一斋”中珍藏的《睢阳五老图题跋册》、张雨(1283—1350)《行书台仙阁记》卷等均为精品。
这两类收藏家都有一个显著特征:他们的收藏活动多源于热爱与理想。随着收藏规模的扩大,他们对藏品的眷恋之情也日益深厚。尽管深知藏品价值不菲,但他们却不愿轻易将其交易以换取短期利润,宁愿将其珍藏、秘不示人,也绝不轻易出手。这种独特的收藏理念与行为模式,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文化风貌与价值取向,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书画作伪现象的发展。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,“谭敬家造”应运而生。
谭敬,字和庵(龢盦),籍贯广东开平。他于民国二十五年(1936)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商科。谭家祖上乃清朝广东十三行之一,京中第一代买办,专营洋务。
谭敬祖父早年迁居上海,于汉口路街心花园附近创办了谭同兴营造厂,历经数十年经营,成为上海滩的富豪。谭敬之父谭国忠(生卒不详),字干臣,在家族中排行第三,人称谭老三。谭干臣的身份显赫,曾任轮船招商局第一任董事。留学英国期间,与民国时期外交家王宠惠(1881—1958)同窗,归国后在外交部任职。谭敬出生于这样一个经商数代的显赫家族,自幼受家庭熏陶,耳濡目染,培养了卓越的商业才能。1939年留学归国后,他长期涉足金融和房地产业,生意兴隆,迅速崛起,成为上海滩商界的新星。自1939年至1949年的十年间,谭敬不仅巩固了其在商界的地位,更跻身收藏名家之列,与庞莱臣、吴湖帆、张珩等老一辈收藏家齐名,收藏了大量珍贵的历史名作。
作为书画收藏家与鉴定家,谭敬在1947至1949年间,组织起民国时期既具规模又专业的古代书画伪造团伙,其伪造作品以“谭敬家造”著称。该团伙的伪造特点如下:
(1)主要以其本人所收藏的古代书画为蓝本进行伪造。由于古代帝王贵族的藏品难以接触,且流转过程鲜为人知,外界难以将伪作与真迹直接比对,从而增强了伪造的隐蔽性。谭敬的书画收藏得益于著名收藏家张珩的鼎力支持,张珩亲自为其鉴定。两人自幼相识于上海,友谊深厚。张珩的藏品数量庞大且品质上乘,其中不乏国宝级文物,最负盛名的当属唐张萱(生卒不详)的《唐后行从图》轴(绢本设色)、周昉(生卒不详)的《戏婴图》卷(绢本设色),以及大量元人画件。《戏婴图》相传为清末自皇宫流出,张珩不惜重金购得,极为珍视。受张珩影响,谭敬的收藏也偏重宋元字画。在张珩的指导下,谭敬购入了柳公权(778—865)《神策将军碑》、米芾(1051—1107)《向太后挽词》、马远(1160—1225)《踏歌行》、柯九思(1290—1343)《上京宫词》、夏昶(1388—1470)《竹泉春雨图》、黄山谷(1045—1105)《伏波神祠诗卷》、沈周(1427—1509)《移竹图》等名作。
(2)以原清宫旧藏的宋元古画为伪造对象。谭敬的伪造活动主要集中在1947年至1949年间,正值抗战胜利后,大量原清宫书画旧藏从长春伪皇宫流出。谭敬趁机收购了数十件宋元名家精品,不仅丰富了其私人收藏,更为“谭敬家造”提供了丰富的临摹范本。谭敬所藏的宋、元及明初书画珍品包括:佚名画家的《赵遹泸南平夷图》卷、赵孟坚(1199—1264)《水仙图》,赵孟(1254—1322)《双松平远图》和《赵氏一门合札》、赵原(生卒不详)《晴川送客图》、倪瓒(1301—1374)《虞山林壑图》、柯九思《上京宫词》,夏昶《竹泉春雨图》、解缙(1369—1415)《自书杂诗》和杨一清(1454—1530)《自书诗》等。至今已确认的伪作如赵孟坚的《水仙图》、赵孟的《双松平原图》、赵原《晴川送客图》等,均是依据谭敬当年所藏的清宫旧物进行伪造的。
(3)团体协作与专业分工。谭敬的造假团队内部架构清晰,成员各司其职,分工明确,形成了仿画、摹款、制印、做旧、装裱一系列有序的流水线作业模式。郑重在《沉睡了六十年假画背后的故事》中详细记述了这一过程:
汤安找了许徵白(昭)、郑竹友、胡经、王超群等一班人马分工合作,许仿画、郑摹款字、胡做印章、汤全色做旧,以后又有金仲鱼仿画,最后由王装裱成轴。仿制古画谈何容易,要把流传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书画所经历的沧桑,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来,没有几下子是无法达到的。他们先把画画好,裱在板子上,用水冲得似有似无。完了以后,又像旧画流传过程那样,反复揭裱,并要像修旧画那样进行接笔补残,最后进行全色,使之古貌盎然。
谭敬作为此造假团队的核心策划者与出资者,领导了整个造假活动的进行,而汤安则是具体的组织者与执行者。汤安,嘉兴人,字临泽,曾任上海《商务日报》副主笔及有正书局编辑。早年出身于药店学徒,酷爱诗词古文,后师从岭南词人潘飞声 (1858—1934,被誉为“近代岭南六大家”之一),年长谭敬二十余岁,为谭敬之大师兄,深得谭敬信赖。汤安精通字画鉴定,善篆刻,工书画,尤擅仿古。据传“谭敬家造”的第一幅伪画,便是谭敬以复制副本为由,将自己所藏赵孟的《双松平远图》交给汤安处理的。
负责仿画的是许徵白。许徵白,名昭,字清簌,室名箕颍草堂,江苏江都(扬州)人,工山水及人物杂画。曾任上海美专教授多年,许氏画风由吴门画派的文徵明(1470—1559)、唐寅(1470—1524)入手,参以宋元诸家笔法,所作笔墨简净,构图空疏,虽气局未臻宏阔,但仿制唐宋名迹几可乱真,难以辨识,堪称个中高手。后因与谭敬薪资纠纷,许徵白愤然离队,其位由金仲鱼接替。
金仲鱼,扬州人,生于绘画世家,自幼随父学画,13岁时所作《前后赤壁》便轰动了海上画坛,15岁起,除落本款创作国画、年画外,还经常为一些收藏家修补、临摹、复制历代古画。能根据古代书画不同的时代特点、收藏时间、收藏方法,分别采取不同的技巧进行临摹,使摹作几可乱真。1960年,应张珩之邀入故宫修复厂摹画室,专门复制故宫书画藏品。
摹写款识的重任则交由郑竹友承担。郑竹友,籍贯扬州,乃扬州著名书画家郑箕(1809—1879)之后裔,长期活跃于上海书画界,与许徵白合作默契,同为仿制古画之佼佼者。据《安持人物琐忆》记载:“郑氏于造假画事,殊不讳言,据其自云:创作非其所能,只要有一真本,渠可临摹,一丝不走样的。”1960年,郑竹友也应张珩之邀,与金仲鱼一同进入故宫修复厂摹画室,二人共同成为新中国古画修复与复制的奠基人,为文博领域培育了大量人才。
刻印高手胡经则以描摹印章而著称,其技艺之精湛,令人叹为观止。郑重在《海上收藏世家》上称他“描摹印章之准确,不但与摄影无异,而且有虚有实,精神毕现,锌板的做手也好,足与日本锌板斗胜。先后做了大小印章数百方,上至宋元名人下及历代公私藏印。而且书画印章与纸绢旧气多能逼真”。
最终,汤安负责全幅着色与做旧,而王超群则担纲装裱工作,使得伪作得以呈现出完美的古画风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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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 赵孟坚 水仙图(局部,天津博物馆藏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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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宋 赵孟坚 水仙图(局部,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)
“谭敬家造”作品数量众多,现已广泛散落于世界各地。目前可考的主要为对临本,即基于原作尚存的情况下的仿制品。谭敬选择仿造的对象主要是宋元时期有本可考的名家书画。据郑重《海上收藏世家》中所述,因外界有印本可对照,谭敬对做工的要求十分严格,不准丝毫走样,仅仿造所用纸、绢、颜料等物料主要由汤安亲自物色购买,多为前清宫中旧物,在当时就要折合20多两黄金。如此高昂成本,不难想象“谭敬家造”要价之高。事实上,谭敬一开始就只打算将伪作卖于洋庄,或许他认为只有洋人才能出得起大价钱。因此“谭敬家造”作品现已广泛散落于世界各地,并被专业机构收藏。例如:赵孟坚《水仙图》卷,原作珍藏于天津艺术博物馆,而谭敬伪作则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;赵孟《双松平远图》卷,原件保存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,谭敬伪作则藏于美国辛辛那提博物馆;朱德润(1294—1365)《秀野轩图》卷,原作藏于故宫博物院,谭敬伪作则存放于美国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;盛懋(约公元14世纪初)《秋江待渡图》轴,原作亦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,而谭敬伪作则同样被美国华盛顿佛利尔美术馆收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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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 薛素素 兰竹松梅图卷(局部,故宫博物院藏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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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素素款 兰花图手卷(局部,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)
有趣的是,笔者曾于2017年在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举办的“明代女画家李因绘画展”中,有幸目睹了一幅谭敬的伪作——薛素素款《兰花图》(手卷,纸本水墨,28.4×694.1厘米,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藏)。该伪作与故宫博物院藏的薛素素《兰竹松梅图》(1598年,手卷,纸本水墨,29 × 417 .4厘米)原作并列展出,便于对比鉴赏。细观之下,虽然两幅画的构图和款识相似度极高。但谭敬伪作在线条上显得较为拘束、僵硬,缺乏挥洒自如的自信。从中或可推断出,谭敬作伪时以利字为先,只要手中有原作可供临摹,市场有销路可寻,他的作伪活动并不局限于仿制诸名家画作,即便冷门画者的作品也可伪之。
就“谭敬家造”的销售策略而言,谭敬书画造假团伙主要将伪造的书画作品销往境外市场,尤其是那些对中国书画了解不深的外国买家。他们往往以收藏者的身份展示自己的藏品,或假借购买之名从其他收藏家处借得原作,再寻找外国买家进行交易。这些买家在行家里手的陪同下观赏作品,而所展示的均为原作。一旦买家选定并支付定金后,会等待一段时间来取画。在此期间,金仲鱼、郑竹友、许徵白、汤安等人会依据原作进行纸张染色、做旧处理,摹制书画内容,并进行装裱修复,使复制品在外观上与原作基本一致。待合同约定的取画日期到来,买家支付余款后取走的,已是经过精心伪造的复制品。相比之下,该团伙在国内的销售活动则相对有限。这一点凸显了谭敬与其他作伪者的不同之处,或许与其买办世家子弟的身份和商人思维有关。
如今,我们应以更为客观的态度来审视“谭敬家造”这一团体。在1947年至1949年的短短两年内,该团队所制作的作品涵盖了从宋至清的各个时期,时间跨度之大前所未见,且选材精良,画技高超,堪称“下真迹一等”。我们不应因作品的伪造性质而将其简单地排斥于历史之外,忽视其蕴含的艺术价值和研究价值。“谭敬家造”的产生不仅反映了书画市场的时代变迁,也满足了市场的特定需求。
“谭敬家造”作伪团队成员多为旧时代的读书人,他们对传统古书画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。部分人曾有过装裱经历,使他们对传统书画的纸张、墨色、色彩以及印章有着更为深入的了解和认知,能够以更为专业的视角审视书画作品。另一方面,他们是身怀绝技但社会地位不高的书画匠人,为了在上海这个名利场中凭借自己的技艺立足谋生,他们只能依附于有背景、有影响的高层人物,以发挥所长。谭敬凭借其在政治、经济、文化方面的强大背景,成为他们的最佳选择。因此,他们更应被定义为依靠自身技能谋生,为出资人服务的“工匠”角色。
(注:本文原载上海书画出版社《书与画》2024年第11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