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界面新闻编辑 | 张友发
观众仍然需要古偶，但肯定不是从前的古偶。
临近年底，从暑期档后半程就冷下来的古偶，终于热了起来。爱奇艺的古装奇幻剧《大梦归离》播出后，腾讯视频和优酷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分别上线《永夜星河》和《珠帘玉幕》，大有对打的意味。
这三部古偶播出后，基本上占领着云合热播榜的前五中的三席。其中，《永夜星河》腾讯视频站内热度破30000，热播态势已经接近爆款。
相比之前轮番上阵但表现平淡的古偶作品，这几部平台主推的剧集以游戏化、职场化削弱言情，IP改编和原创均更强调与现实情绪的呼应。
“以流量和IP为先”曾是古偶操盘者的主导创作思维，古偶剧运转在“流量端—内容叙事—观众/粉丝选择”的逆行逻辑，“大IP+大流量”成为长视频上一个市场阶段跑马圈地的的产物。在这样的逻辑下，拼贴与重复拖累了古偶的用户观感。
短剧、短视频的崛起，暑期激烈的奥运赛事分流，都让观众对陈旧古偶的厌倦感到达了顶峰，古偶坚固的流量逻辑也悄然粉碎。
但古偶仍然是长视频的基本盘。在每年的剧集产能陷于停滞甚至减少的背景下，Vlinkage数据显示，古偶上新数从2022年的32部增加到2023年的41部。今年年初，更是有74部待播古偶剧进入市场。
古偶的危机预演的是剧集行业乃至长视频平台危机与变化，面对当下并不景气的市场环境，平台和制片方只有让古偶供应保持新鲜感，才能让用户回到自己的牌桌。
古偶失去新鲜感
今年的古偶不似往年风光。
古偶排播最密集的暑期档，只有《墨雨云间》和《长相思第二季》两部剧短暂掀起追剧潮，云合数据的热播期集均播放量分别超6000万和4000万，称得上是爆款和热播。
过去两年暑期档C位由古偶牢牢占据，有效播放前四名都是古偶，其中不乏《梦华录》《苍兰诀》这样集均播放量超4500万，且豆瓣评分超8分的高分剧。
为这一轮厌倦“启幕”的是5月上线的《狐妖小红娘·月红篇》，大IP+大流量+强宣发配置，但集均1000多万播放量、豆瓣5.3分的成绩，与平台、制作方和观众的预期相去甚远。
随后播出的《颜心记》《四方馆》《四海重明》《长乐曲》《流水迢迢》等古偶剧，播出效果均不理想，云合数据集均播放量都在2000万、甚至1000万以下徘徊。
爆款剧主演复刻、知名网文IP加持、平台寄予厚望的“待爆剧”，如《柳舟记》《锦绣安宁》《七夜雪》等，热度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，在平台内也难称爆款。
古偶的低迷，与节奏更快的短内容崛起、分流密切相关，但古偶长期被流量思维形塑故事创作，导致内容生产层面高度“套路化”才是类型衰落的根本。
古偶演员选择高度窄化，在今年表现得更为突出。豆瓣有网友总结了近几年古偶剧的男女主角，人选基本是十多个女演员和十多个男演员的“换乘恋爱”，加上没有新鲜感的妆造，观众对剧的第一印象相当雷同。
比如张晚意在去年《长相思第一季》里出演腹黑皇子玱玹，今年7月到9月，他又在《长相思第二季》《柳舟记》和《锦绣安宁》中，与杨紫、王楚然和任敏“无缝衔接”恋爱戏码，网友截图三部剧的剧照，不看搭档女演员，很难分辨他身在哪部剧中。
相似的演员主演的也是相似的故事。不少古偶剧主线都可总结为男主搞权谋、女主搞宅斗，形式上类型融合、元素杂糅，内容上则包装为双强和双向救赎，立意升级。
但这类剧男主权谋线往往简单低级，女主的宅斗多数陷入嫡嫡道道的封建叙事窠臼中，同时为了迎合女性观众，又加入不少经商搞事业的元素，整部剧有太多庞杂的支线，但核心的感情线都难做到打动观众，顾此失彼。
此外，近两年古偶还流行用 “带感“人设和叙事套路，刷新观众认知。但一有爆剧人设，各剧就相继“复用”，加速了观众的审美疲劳。
王星越从《周生如故》的刘子行，到《宁安如梦》的张遮，再到《墨雨云间》的萧蘅，都在“夺人妻”，由此打开 “夺妻赛道”；张晚意则在《长相思》《锦绣安宁》里频繁上演“伪骨科”爱上妹妹，走上“背徳赛道”。“赛道学”或许利于短视频营销，但对于演员和剧本身而言则代表着重复，很难给观众提供新鲜感。
一些看似新奇的叙事套路，仿佛可拆装的模组，被嫁接到不同的剧中，观众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。比如《卿卿日常》《长风渡》《柳舟记》《长乐曲》都用到的“先婚后爱”，再比如《柳舟记》男主、《锦绣安宁》男二也都上演过的“追妻火葬场”戏码。
走过古早言情的三生三世虐恋、上神战神和仙女帝姬的爱恨痴缠，当下古偶剧选角、人设、剧情，深陷模式化和套路化，进入了新一轮的类型危机中。
去古偶化、游戏化、快节奏
市场选择转变下，今年播出的部分古偶，已经呈现出类型范式的革新的意识。
从直观的类型定位来看，不少古装剧都在“去古偶化”，拒绝被打上“古装言情”标签，并在叙事上进一步削减感情戏，与之对应的，是回应现实议题、时代情绪内容的强化。
以暑期档的爆款《墨雨云间》为例，比起传统强调颜值、言情的古偶，《墨雨云间》更像强类型爽剧。剧情推进速度堪比短剧，没有过往古偶虐恋拉扯撒糖的名场面，《墨雨云间》的高光时刻是复仇，是薛芳菲的“请苍天辨忠奸”，长公主黑化前被身体剥削后绝望一舞，男主上阵杀敌嘴叼玉佩忠犬脸，不论哪一点都与当下女性观众的心理情绪相扣。
近日热播的《珠帘玉幕》，平台方给出的定位是“古装传奇剧”，在感情线之外，编剧倾注了不少笔墨在女主角端午的命运变迁上，从采珠奴，一步步进入商队，最后成为一代女商人。倒是与更早之前的《那年花开月正圆》等经商剧有些相似，走起了复古路线。
剧方也有意规避传统古偶剧的性缘叙事。《珠帘玉幕》总编剧府天在接受界面新闻等媒体采访时称，传统古偶剧会杂糅各种流行元素，“但哪怕女主站得很高，她的视野仍然在两性的爱情......我们想塑造一个女主，她的视野并不仅仅是爱情，她的视野在商海之间，在天下之大。”
除此之外，今年古偶或多或少都融入了游戏化的元素。其中最为突出的是《永夜星河》，剧情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游戏，女主在系统里完成攻略腹黑男二的任务。剧外，像素风的片头片尾、弹幕的小游戏互动设置、剧方在抖音发起的抽卡活动，也都是带有互动、氪金属性的游戏玩法。
《珠帘玉幕》则在大女主经商上加入了“跑地图”元素，端午会到不同地域停留行商。府天也提到，比起单元剧，《珠帘玉幕》的叙事结构更接近单机游戏，女主跟着地图完成主线任务，四处停留完成支线副本。
更早之前，《长相思第一季》的“一女N男”模式，体验感靠拢乙女游戏《恋与深空》。之后播出的《宁安如梦》《为有暗香来》也有类似的设置。
今年暑期档播出的《长相思第二季》《四方馆》和《唐朝诡事录之西行》都推出了AI版热门角色，观众可与之对话互动，使用体验介于ChatGPT男友和乙女游戏之间，用热门角色刺激观众互动、带动路人好奇心，从而反哺古偶本身，也不失为一种游戏化的借鉴。
另外，古偶也从最基础的体量上向“短”靠拢，推快叙事节奏。据灯塔专业版发布的《2024暑期档剧集观察》，相比去年，2024暑期12集以下、12-24集的剧集数量明显增加，而31-40集则相对减少。
比起《梦华录》《卿卿日常》极限卡位40集，《星汉灿烂·月升沧海》《沉香如屑·沉香重华》和两部《长相思》超50集的体量，最近播出的《春花焰》《七夜雪》和《永夜星河》都只有32集。
平台还爱，观众呢？
从上述这些尝试来看，平台显然还没有放弃古偶。毕竟暑期档过后，剧集市场跌入冰点，爱优腾均不约而同选择用古偶刺激市场，证明古偶仍然是稳大盘、提水位的强力类型。
从平台思路上来看，腾讯视频擅长用新奇的叙事架构，刷新古偶的类型语法。去年的《长相思》率先在古偶范畴内“开发”了“一女N男”的主角配置，2022年的《梦华录》是较早一批在古偶剧中加入权重不小的女主经商的剧集，而今年的《永夜星河》的“穿书”、“系统”设定，也是古偶中的新玩法。
此外，腾讯视频仍是几家视频平台中最青睐大IP的一家，2025年大剧片单中的《大奉打更人》《将门独后》《锦月如歌》《九重紫》《簪星》等都改编自阅文和晋江的头部知名IP，书粉众多。
优酷则深耕垂类，尤其是古装大女主。《惜花芷》中花芷率领后宅一众老弱病孺脱贫致富，《墨雨云间》的大女主复仇拉满爽感，《珠帘玉幕》本质则是一个底层珠奴的创业之路，核心抓手仍然是带感的人设和密集的爽点。
同时，比起IP本身的分量，优酷更重视IP改编层面紧扣社会情绪，优酷副总裁谢颖今年上海电视节期间也提到，《惜花芷》《墨雨云间》和《花间令》本身都不是大IP，但凭借“好内容+好主创+演员适配”方法论，播出了S和S+级别的效果。
今年优酷将原本古偶和现言所在的“宠爱剧场”升级为“生花剧场”，“宠爱”需要男主，“生花”则意味着自强，这无疑也与其在大女主赛道的持续发力相暗合。
相比之下，爱奇艺整体更偏爱“古偶+”的类型融合法，用悬疑、武侠、奇幻、公路迭代古偶。比如《大理寺少卿游》《大宋少年志》《四方馆》的群像悬疑，《一念关山》的公路元素，《莲花楼》和《七夜雪》的武侠，《大梦归离》《无忧渡》的奇幻，《天启异闻录》的玄幻等。
但类型融合整体开口较大，容易欠缺核心、有效的新鲜卖点，成功如《莲花楼》，败北如《天启异闻录》，这类打法风险也较强，但也有打开新的创作路径的意义。
观众当下对古偶进入倦怠期，但其市场需求并没有消失。究其根本，古偶仍然是架空和超现实题材展开的最好场域之一，观众对极致的浪漫爱、强烈的爽感的渴求，支撑着这个剧集的长青。
《墨雨云间》播出后，观众对女主角睚眦必报的性格的赞赏，无疑也投射了自己的情感表达诉求。最近热播的《永夜星河》，女主凌妙妙“穿书”攻略腹黑男二，将谈恋爱包装为完成游戏任务，又能得到系统剧透，在异世界拿到掌控感，兼具甜感和爽感，起到按摩观众神经的功效。
在当下，磕糖仍然是观众刚需，尤其是现代女性一边在生活和短视频上完成心理上对爱情的祛魅，一边渴望亲密关系、热衷于讨论爱的背景下，言情更加不能从古偶中被彻底切割。
一个很突出的例证是，今年古偶cp戏外营业的频率变高了很多，剧中发乎情止乎礼的互动已经无法满足观众，合体拍氛围感大片、拍番外已经成了古偶标配，短视频和直播营业、追剧团活动上的互动切片，也往往是短视频热门内容。
渴望爽感映照的是更复杂的社会心理图景，它与社会阶层流动困难、普遍的职场内卷、欠缺社会支持的原子化个体层层嵌合。而这样的现状不变，观众对古偶所承载的情绪价值的需求也很难彻底消失。
不可否认的是，即便古偶有诸多问题，平台和制片方也很难一时间快刀斩乱麻，肃清积弊。但它仍是当下市场不可或缺的类型，尤其是文娱消费整体不景气，长视频平台也在经历深度调整的当下。
在破除观众不会抛弃古偶、头部古偶一剧定乾坤的幻想后，回到地面创作，也许是重启古偶生命力的开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