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特笔记|拜拜,拜登!再见,特朗普!
与四年前动荡无比、抓马频出的权力交接相比,2025年1月20日的过渡如德芙巧克力般“丝滑”,异乎寻常的顺畅。
两位主角没有变化,场景何以迥然不同,主要原因当然是权力的“交者”和“接者”易位:特朗普输掉了2020年的连任竞选,不准备认账,不想离开,后续的种种插曲算是大选的续篇;民主党未能赢得2024年的总统大选,心有不甘,但按照游戏规则配合权力交接。
权力交接之前的序曲同样耐人寻味。2020年选举结束后,虽然特朗普即将卸任,但全程都是他的戏码,当选总统拜登的过渡团队得不到特朗普班底的支持配合。2024年选举结束后,当选总统特朗普忙着规划帝国蓝图,今天要挟巴拿马,明天威胁格陵兰,而墨西哥和加拿大则等着他执政后加征高额关税;拜登总统虽然即将离任,但夙夜难寐,频繁出招,意在巩固其内政外交政策遗产,两位同台竞技,不分伯仲。
二战结束前后出生的两位大人物年龄相仿,履历迥异。特朗普在2016年参加总统竞选之前从未涉足政治,没有担任过任何其他联邦政府职位;拜登从1973年开始担任参议员,在国会山浸润36年后担任8年副总统,他见证了漫长的越战、冷战中后期波云诡谲的大国博弈、冷战结束全球化的高歌猛进以及漫长的反恐战争。经历塑就性格,拜登一生循规蹈矩,满脑子充满了冷战的记忆;特朗普始终独辟蹊径,绝不走寻常路。
拜登执政期间实践了他在冷战时期积累的经验。拜登政府应对内外局势的第一招是祭出意识形态大旗,对于成长于冷战时代的拜登总统而言,“还是原来的配方,还是熟悉的味道。”他将自己在总统大选中胜出视为“民主的胜利”,认为美国处于“拐点”,把自己塑造成“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”之人,将大国战略竞争视为“民主与专制”在二十一世纪的较量。国务卿布林肯也强调美国外交必须以捍卫民主和保障人权为中心。为此,拜登政府张罗了三次所谓“民主峰会”,意识形态成为拜登政府进行国内动员和国际动员的首选工具。
拜登政府的第二招是寻求同盟国家的协调与合作。执政不足一个月,他以视频方式参加慕尼黑安全会议,对欧洲盟国宣称“美国回来了”“大西洋联盟回来了”,美国将和欧盟伙伴以及从罗马到里加的各国共同应对挑战。此后,在多个地区冲突、全球性挑战、多边机构和应对所谓中俄挑战问题上,美国紧紧拉住同盟国家,迫急争取他们的协调与合作。
拜登政府的第三招是将美国技术优势和国际影响力武器化,加强出口管制,频繁对他国施压制裁。拜登政府将其出口管制政策称为“小院高墙”,即将美国严厉限制美国先进高新技术产品、设备和服务出口,企图重构供应链,将其所谓战略竞争对手中国排斥在供应链之外。仅在半导体方面,拜登政府就有2022年10月7日、2023年10月17日和2024年12月2日三次严厉的限制政策,企图为中国高新技术发展设定天花板。
拜登政府的第四招是管理大国竞争,防止冲突,“斗而不破”。拜登政府试图用“3C”定义对华战略,即该竞争的竞争,能合作的合作,该对抗的对抗,这种分区划片的战略是美国想达到的状态,但不可能获得中国的回应。美国处理俄乌冲突大致采用了类似的套路,即在双方关系最紧张的时刻也要确保沟通渠道畅通。
四年一瞬,拜登政府大唱捍卫民主和保护人权的高调,然而,当美军仓促撤离阿富汗,数百名阿富汗人冲向喀布尔机场跑道,扒住美军飞机舷梯或躲进起落架,试图逃离阿富汗,这成为拜登政府保卫人权的定格画面。巴以冲突爆发后,美国无条件为以色列提供外交和军事支持,无视巴以冲突在加沙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,这更让世人深切地体会拜登政府嘴上说一套,行动上做另一套的做派。
拜登执政之初寻求同盟国家的协调与合作,在他离任之际,盟国可能对协调与合作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:协调与合作都是以美国利益为依归,美英澳核动力潜艇协议如此、半导体出口管制新规如此、美国《通胀削减法》依然如此,美国所做的都是服务于美国利益,盟友的一切都要服从于美国利益。
作为冷战培养的“斗士”和“遗老”,拜登用毕生积累的经验应对国内外形势,然而他却成为冷战结束后三十余年唯一只有一个任期的总统。他任期内的国内政策效果如何?拜登试图重建美国老旧的道路、桥梁、机场、供水系统和其他基础设施,然而在他任期结束之时很多项目进展依然非常缓慢,效果不彰。他任内美国通胀严重,物价达到了40年来的最大涨幅,中下层普通美国人生活日渐拮据;他任内对非法移民的处理同样备受诟病。2024年11月5日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就是选民对其政策的最终评价。
总结拜登政府遗产的时候,美国多数媒体都不太客气。2024年,拜登总统错误评估形势,再度参选,但在与特朗普的第一次辩论中以惨败收场,随后让贤给副总统哈里斯,然而为时已晚,民主党因此陷入“绝望、分裂和指责”。《纽约时报》记者用“疲惫、虚弱与感伤”描述拜登政治生涯的最后篇章;更有专栏作家用“四大错觉和四大欺骗”概括他的总统任期。
拜登参选之时承诺做一个过渡性的人物,颇有一些危难之际亲自出马“拨乱反正”的姿态,以使特朗普第一任期的“非常态”恢复为“常态”;当政之后,他觉得他要成为那个“变革型”人物,要做“划时代”的大事。然而,当他有些落寞、有些失望、有些愤怒地发表告别演说、离开白宫的时候,他仍然在复读四年前的脚本。
拜拜,拜登!这是美国选民的声音:老经验已经无法适应新的时代。
美国选民挥别了拜登,再次迎来了特朗普。与2016年相比,特朗普已经不再是政治素人。他在第一任期有过各种各样非传统的内政外交行动,包括但不限于对所有国家的关税战、对中国的科技战以及执政后期的舆论战、退出各种双边和多边协议或条约、企图用首脑外交解决一些非常棘手的外交难题,等等,虽然部分超常规政策行动因建制派掣肘无法顺利实施,但其第一任期不走寻常路的做法已给国内民众、国际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如今特朗普再度执政,他将拥有更大放飞空间。特朗普在大选中获得普选票和选举人票多数、共和党掌握了参众两院的多数席位,他宣称获得了“前所未有的强大授权”。如果说特朗普第一次胜选还带有偶然成分,那么这次胜选则是确定性的胜利,其执政合法性和根基超过他的第一任期,特朗普将有更大的自由度和底气去推行他的政治主张。
特朗普在第二任期内的国内政治制约将更少。第一任期他曾受建制派制约,第二任期他更加自信,选择了政治经验比他还少的万斯担任副手,组建了一支要么认同他的政治理念,要么迎合他各种偏好的执政团队,“忠诚”是这个团队的第一属性,落实执行是它们的首要使命。
开启第二任期的特朗普坐拥天时地利人和,而他也毫不客气、毫不谦虚地在就职演说中宣称“从这一刻起,美国的衰落已经结束”,放言“美国的黄金时代从现在开始”。特朗普所谓的黄金时代已从他执政的第一个半天开始,而他的首要任务是颠覆拜登执政时期的多项政策。
拜登已经退场,特朗普重上舞台。展望未来,美国共和党民调专家弗兰克·伦茨在八年前对特朗普第一任期施政的预测仍将适用:“自此开始,华盛顿难以预测是唯一可以预测的事情。所以,要习惯这一切。系好安全带,坐稳扶好,这将是一趟狂野之旅。”
拜拜,拜登!,再见,特朗普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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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吉社,任职于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国际战略研究院。